“羅捕頭，我只是陳說事實罷了。我明明不是兇手，為何會因為一個如實的回答而被定罪？”

這正是羅元觴好奇的地方。加上裴興的口供，此案的證據恰好完美地串在一起。若裴興不是兇手，那就說明，兇手認定他一定會照實回答，才敢設下此局。換言道，真正的兇手，應該對裴興非常熟悉。或者說，其原本就與裴興相識。

思及此處，羅元觴又覆問道。

“裴興，你可認識蘇元凱？”

出乎意料，裴興幾乎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。

“當然，我和元凱可是從小到大的朋友。我們倆的關系，就和親兄弟一樣。說起來，元凱死後，我非常傷心，一直想找出殺害他的兇手。卻沒想到，最終被指認為殺害了元凱的，竟然是我自己！還真是，造化弄人！”

“那你們二人，可有都認識什麽人？或者，有沒有什麽人，與你們二人的關系都不錯？”

“這個嘛……”裴興微微遲疑，一會兒才答道：“我們是三人一同進京趕考的。與我們一同前來的，還有一個叫戚景巡的考生。”

戚景巡？這個名字有些耳熟，在哪裏聽過似的。

下一刻，羅元觴猛然想起，前日的兵器考試，那名依靠戟法奪得第一的考生，不就叫戚景巡麽？還有，在最初的策論考試中，奪得探花者，似乎也是他。

“這個戚景巡，和你，和蘇元凱，是什麽關系？”羅元觴質問。

裴興的嘴角露出一抹溫馨的笑意，當即陷入了回憶。

“我與元凱、景巡小時候便認識，是童年的玩伴。七歲時，我與元凱、景巡拜在了同一個老師門下，一同學習，一同習武，一同嬉戲。漸漸的，我們三個，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。此次進京趕考，我們三個，也是相伴而行。”

話及此處，裴興的眼眸忽然黯淡下去，神色凝重。

“後來，策論成績公布，我們三人都通過了策論，甚是歡喜，相約三日後的實技考場上一較高低。誰知，喜悅沒有停留太久，第二日，元凱就被人殺害了。”

幾抹淚花從裴興的眼角泛起，無盡的悲傷盡顯於表。如此真實的真情流露，更讓羅元觴相信，裴興並不是兇手。

“請節哀，事情已經發生，一切已經無可挽回。現在，你所需要做的，就是替你的兄弟活下去。”

裴興明白羅元觴的意思，點點頭，抹了抹眼角的淚水，收起悲傷的情緒，微微正色。

“羅捕頭，還有什麽問題你盡管問。”

“好。”待到裴興不再啜泣，羅元觴當即繼續，“據你所知，戚景巡是何種性格？你們三人關系如何？”

“景巡性格內斂，喜歡安靜，平日較為沈默寡言，也不擅表達自己的情感。小時候，我與元凱玩鬧，他只會在一旁靦腆地笑著。因為性格的原因，論關系，應該我和元凱更好些。不過，他與我們，只是沒有那麽親密罷了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那他與你們二人，都有過爭執麽？”

裴興毫不猶豫地否認，

“當然沒有。熟悉他的人都知道，景巡看似冷冰冰的難以接近，但實際心地善良，性子溫和，有什麽矛盾都會主動謙讓，而且很有禮貌。我們常常取笑說，他前世是個迂腐的儒人。”

“與你們沒有矛盾麽？”羅元觴喃喃自語，“這麽說來，戚景巡性子安靜，不善言辭，應該較為擅長舞文弄墨。”

裴興笑了笑，“那羅捕頭你就猜錯了。景巡看似文靜，但武藝卻是我們三人中最高的。他的一手戟法，使得是出神入化，令人驚嘆。”

羅元觴當然讚同，考場上戚景巡那手令顧星河都讚嘆的戟法，他到現在都記憶猶新。

“再者，因為性子的原因，景巡對文儒之事也是非常精通。老師常常會說，若新科武狀元就出在我們之中，那必是景巡。”

裴興還說著，羅元觴卻是已經陷入了沈思。若不出意外，這個戚景巡，就是此案的幕後黑手。

但是，裴興一再強調，戚景巡心地善良，與二人從未有過矛盾。而且，論能力，戚景巡應該要勝過二人，根本沒有必要為了保證狀元之位而除掉二人。

也就是說，這三人中間，必定還發生過一些羅元觴所不知道的事情。而這些事情，在裴興看來或許微不足道，但在戚景巡看來，卻足以讓他對這兩個最好的朋友萌生殺意。

又詢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，羅元觴便匆匆轉身離開。此次獲得的線索，足以讓他再調查一番了。

出了地牢大門，羅元觴當即前往悅海客棧。武舉榜單還未公布，此刻的戚景巡，應該還住在客棧裏。

衛宜修無疑將消息封鎖得非常嚴密，走進客棧，依舊還有人詢問案子的進展。看樣子，眾人並不知曉“兇手”落網一事。

羅元觴沒有打算直接去問戚景巡，如此莽夫之舉，只會打草驚蛇。

正行走間，一道悠揚的琴音忽的響起，客棧一層的角落裏，青蝶靜坐在古琴前，纖纖玉手輕然擺動，行雲流水般奏出了一曲美妙的樂曲。

整個客棧都沈靜下來，每個人都不自覺地陶醉在這美妙的樂章中，許久難以自拔。

琴曲漸入尾聲，青蝶的動作也慢了下來。幾道徐徐的琴音淡而漸遠，樂曲隨之終止。

一名侍女匆匆跑來，在青蝶耳邊耳語了幾句。青蝶遂點了點頭，立時放下古琴起身。

“羅捕頭，今日找我來，是有何事？那個案子，可有進展了？”

羅元觴站在一層的角落裏，等待青蝶的到來。為了不打草驚蛇，通過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來了解戚景巡的事兒，是最好的辦法。

“青蝶姑娘，我聽說，這客棧中有一位客人叫做戚景巡，你可有印象？”

青蝶埋頭沈思片刻，對這個名字，她並非完全陌生，但也不算熟悉。

“我知道這個人，但是對他並不太了解。我記得，他似乎是那個蘇元凱的朋友，與蘇元凱還有另一個人一同來到客棧投宿。”

青蝶口中的另外一人，應該就是裴興。

“那他的性格和日常交際呢？你可了解？”

青蝶抿了抿唇，回憶著，許久才說了幾句：“印象中，他似乎並不怎麽活躍，平日沈默寡言。總之，除了他的那兩個朋友之外，應該沒什麽人了解他。”

青蝶的答案與羅元觴了解的事實差不太多。戚景巡是個甚少交際之人，平日裏估計也只與裴興、蘇元凱有交流。所以，想要從旁人處了解戚景巡，恐怕很難。

而且，若戚景巡真的是兇手，且與裴興說的一樣外表非常溫和。那就說明，此人城府極深，極擅隱藏。外人，一般是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的。

“嗯，我知道了，多謝姑娘。”

羅元觴笑著別過青蝶，又隨意找了幾人詢問戚景巡之事。但無一例外，沒有人對戚景巡有所了解。

靠在客棧二層的護欄上，羅元觴呆滯地望著前方，雙目出神。

難道，就真的沒有任何辦法指證戚景巡了麽？戚景巡和裴興以及蘇元凱之間，究竟發生了什麽？

或者說，從一開始，我的調查方向就錯了？裴興根本一直在撒謊，那副模樣只是為了博取同情。而戚景巡與這個案子，根本就沒有關系。

似乎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，案子都能解釋得通。但轉念一想，卻又都有漏洞。

如若裴興就是兇手，那此案還有太多疑點。但如果戚景巡是兇手，卻沒有半分證據可以證明他的罪行。

終究，還是缺了證據。

“洛兄。”

苦思中，一道熟悉的叫喚忽然傳來。

正冥思苦想的羅元觴轉頭望去，是瞿元。一個他並不太想見到的人。

但下一刻，他卻又猛地想到了什麽。

對了，我怎麽把他給忘了！

青蝶說過，瞿元洞察力極強，可以發現常人無法發現的東西。說不定，真的可以從瞿元處問到些常人無法發現的線索。

瞿元緩步走到羅元觴身旁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說道。

“洛兄，你怎麽在這兒？昨日的考試，你怎麽沒有出現？”

“有點事情耽擱了。反正也考不上，幹脆放棄算了。如何，瞿兄考的怎樣？”

瞿元搖搖頭，苦笑著：“我的武藝太差，前兩日的實技考試分數太低，肯定沒戲。”看到羅元觴一臉沈悶，瞿元好奇地挑了挑眉，問：“洛兄，你怎麽了？看你的樣子，似乎不大高興，是被家裏人責怪了嗎？”

羅元觴呆呆地搖搖頭，面無表情，語氣平靜毫無波瀾。

“瞿兄，你說，有什麽東西，可以令幾個原本關系非常要好的兄弟，突然反目甚至對彼此產生滔天恨意呢？”

瞿元低頭笑了一笑，隨後輕聲說道。

“洛兄，你看過，《連環計》麽？”

《連環記》，大黎著名戲劇之一，取材於某經典小說。講述王允為除奸臣董卓，將侍女貂嬋先配董卓後許其義子呂布，而使其父子反目，最終使呂布殺死董卓的故事。

羅元觴楞了一楞，“《連環計》？這麽出名的戲，我當然知道。瞿兄你問這個幹什麽？”

瞿元神秘一笑，“既然洛兄知道，那你覺得，讓呂布董卓父子最終反目的原因，是什麽？”

“最終反目的原因？當然是王允的妙計。若不是王允的計策，二人如何會因為貂蟬反目呢？”

“不對。主導此事、令二人反目的真正原因，其實是一個人。一切的源頭，包括王允的計策，呂布董卓父子反目，其實都基於一個人，一個常常為世人忽視但卻起了重要作用的人。”

羅元觴猛地想到什麽，雙眸忽然閃爍精光。

“你是說，貂蟬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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